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撕开了七月闷热的夜幕，我赤着脚追到楼下时，担架已经推进闪烁着红蓝灯光的车厢。林知夏的手从白布下无力垂下，腕间的玉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像是一滴凝固的泪。我扑过去攥住那只手，触到的皮肤已没有温度，却仍能感觉到她指尖微微颤动，在我掌心写下一个模糊的"琴"字。

医院长廊的消毒水气息刺得鼻腔发痛。我摊开她塞给我的牛皮纸袋，除了那封未写完的信，还有一叠泛黄的琴谱。扉页上歪斜的字迹写着："最后的修改——给小悠"。每张谱子边缘都贴着樱花形状的便签，标注着不同的批注："此处需更克制""情绪要像雪落在火上"。在《离别》的结尾处，她用红笔重重写下："悲伤不是终点，是新生的开始"。

守夜的第七天凌晨，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。我冲进病房时，林知夏正对着窗户微笑。晨光穿透纱帘，在她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，仿佛回到初见时那个樱花纷飞的午后。"想听《月光》吗？"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，我颤抖着打开手机里存的录音，德彪西的旋律流淌在苍白的病房里，与她渐渐微弱的呼吸重叠。

"其实那封信，"她忽然抓住我的手腕，瞳孔里跳动着细碎的光，"是写给二十岁的自己。"她的目光越过我，落在虚无处，"当年放弃比赛回国照顾父亲时，我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舞台。后来站上讲台，才发现音乐最动人的样子，不是聚光灯下的独奏，而是千万人共同奏响的和声。"

最后一次化疗前，她坚持要回家。坐在轮椅上的林知夏抚摸着钢琴，琴键上落下几缕灰白的发丝。"帮我翻开《离别》。"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，迟迟没有落下，"现在明白了，肖邦写下这首曲子时，不是在告别爱人，而是在向过去的自己说再见。"突然，她用力按下琴键，破碎的音符在房间里碰撞，像暴雨敲打玻璃窗。

深秋的某个清晨，我在信箱里发现新的信封。褪色的信纸上，林知夏用颤抖的笔迹写道："小悠，当你收到这封信，我大概已经变成樱花树上的某片花瓣了。记得去琴凳夹层，那里有给你的礼物。"在泛黄的琴谱里，我找到枚崭新的银质怀表，表盘内侧刻着："赠给最勇敢的学生——致未来的你"。

次年春天，我在302窗前种下樱花树。当第一朵花苞绽放时，社区中心邀请我举办音乐会。舞台灯光亮起的瞬间，我忽然想起林知夏说过的话，手指落下，《月光》的旋律倾泻而出。台下观众席的角落，恍惚看见熟悉的身影，藏青色旗袍，珍珠胸针，还有眼角温柔的笑纹。

散场后，我在后台发现一封未署名的信。信纸上只有一行字："你看，春天从来不会失约"。窗外的樱花正在风中轻舞，有花瓣落进打开的琴谱，恰好停在《离别》的结尾处，仿佛为这个未完的故事，添上了最温柔的注脚。